因为太爱睡觉，我被睡神缠上了。
他时时刻刻跟着我，还阻挠我救治我的病人。
我终于忍无可忍质问他时。
阴郁美丽的少年用漆黑的眸子注视着我，缓缓一笑，语调森然。
“因为，我是死神啊。”

作为一个医生，我最近有些奇怪。
我变得特别爱睡觉。
任何时候，任何地点，我闭眼就能立刻睡着。
每次在睡梦中，我都会见到一个黑发黑袍的少年，目光沉沉注视着我。
但即使我在梦里再努力去记住他的脸，睡醒后我也无法想起他的样子。
我用了无数种方法试验，结果却始终如一。
我坐在床上叹了口气，然后再次闭上眼睛。
今晚，我想试最后一次。
昏昏沉沉间，眼前的场景清晰了起来。
少年站在我的床边，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有些冷，他垂眼看我，脸部半明半暗，碎发散落在额前，看不清神情。
我主动坐起来，然后一点点靠近他。
在以往的梦里，他不会有任何动作，只是这样看着我，一言不发。
所以这次我以为也会一样。
我缓缓伸出手，想要掀开少年的黑袍。
指尖将要触碰到黑色的衣角时，我的心脏猛烈地跳动起来。
然而下一刻，一只美丽苍白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。
我惊愕抬起头，往常如同木偶一般的少年，突然直直地看着我。
柔和的月光照在他的脸上，映出少年艳丽却阴郁的眉眼，冷白的皮肤下青色的血管若隐若现。
他的唇边缓缓勾起笑容，唇色血红，漆黑的眼睛里有种隐藏的危险气息。
周身血液在这一刻冲向我的头皮，让我几乎忘了思考。
我看到他的样子了。
少年微微偏过头，眼底是妖娆而幽深的雾气。
我的身体突然就控制不住地软下去，朝着地面坠落。
骨节分明而修长的手指在最后一刻落在我的腰间，把我捞了回来。
少年俯下身，靠近我的耳边，气息也是彻骨的寒冷，他的语调缓慢却晦暗森然。
“醒过来吧。”
下一刻，我猛地从床上坐起。
想起刚刚的场景，我一瞬间手脚发凉，后背被冷汗浸湿。
深呼吸了很久，我才勉强平静下来，正准备下床开窗透透气。
转过头的那一刻，我的瞳孔骤缩，驱散的寒意又渐渐爬上我的脊背。
梦里的少年，此刻正带着美丽而危险的笑容。
坐在我的床边。
看着面前的人，我久久处于震惊之中。
少年坐在床边，撑着脸懒洋洋看着我，他的面色苍白，眼眸却很黑，宽大长袍下的脸深邃而阴郁。
看我的表情，他勾起唇角，露出一点虎牙。
“你不相信？”
我：......
突然出现在我的床边，然后告诉我自己其实是被我召唤出来的睡神。
原因是我太爱睡觉。
你自己听听谁会相信。
还不如告诉我你其实在我身上下了蛊来的可信。
心里不断吐槽，我的脸上还是保持着笑容。
“那睡神大人，你可以先转过去吗？”
少年高高挑眉，好整以暇盯着我。
我的心里不知道为何猛然一颤，勉强笑着解释。
“我有个惊喜要给你。”
少年不置可否，片刻后从喉间溢出一声笑，然后转过身，留给我一个清瘦的背影。
我连忙走到客厅，连鞋子都来不及换，轻手轻脚准备开门溜走。
管你是不是睡神，先逃了再说。
转过头确定了一遍少年还是背对着我，我伸手拧开大门，准备开溜。
把手还没拧到底，一双手已经覆在了上面。
少年的指节苍白而骨感，修剪得十分整齐，指尖冰凉，危险。
我机械而僵硬地抬起头。
少年慢条斯理看过来，就这样和手里拿着拖鞋，脸上笑容还没来得及收好的我四目相对。
怪尴尬的。
我看见少年的眉眼缓缓弯起来，嘴唇总算有了点血色，他的音调里有显而易见的恶意。
“这就是你要给我的惊喜吗？”
他伸手把门关紧，眼眸微微眯起来，苍白的脸上漫开肆意的兴味。
“我不太满意呢。”
然后下一秒。
我被绑在了椅子上。


被迫在凳子上端正地坐了四个小时。
我终于忍不住，朝着懒散坐在床上品尝曲奇饼干的少年求饶。
少年极其优雅地拿起纸巾擦了手指，随手扔掉后，才抬眼看过来，目光淡淡。
“相信了？”
我堆起一个讨好的笑，连忙点头，然后乘机让他把我的绳子解开。
“所以睡神大人来我这里有什么事情吗？”
少年的眸色不知为何微微一滞，薄唇意味不明抿起来。
“你最近很爱睡觉对吗？”
我不明所以地点头。
最近不知道为什么，我尤其喜欢睡觉。
刚开始还以为是工作昼夜颠倒的后果，但休息了几天也没有任何好转。
最后干脆就没去管了。
少年回身看着我，片刻之后，朝我勾唇笑了笑，眼中光芒明灭，晦暗不明。
“我来和你做个交易吧。”
“我跟着你三个月，三月个后，你就不会再打瞌睡了。”
“怎么样？”
我看着少年脸上的笑容，脑中突然有细微的刺痛，不过转瞬即逝，几乎像是我的错觉。
摇了摇头甩开怪异的感觉，我满口答应。
毕竟我现在被绑着，没什么选择余地，况且他好歹是个神，应该不至于坑我。
而且这个交易听起来对我没什么害处。
刚抬头，我就被少年近在咫尺的脸吓了一跳。
他的眼角弯了弯，似乎是在笑，微凉的手指贴上我的，嗓音是从胸腔里溢出来的散漫。
“那合作愉快了。”
我没想到，方沉眠所说的跟着我。
居然真的是字面意思。
他时时刻刻跟在我的身边。
我在客厅工作，他就边吃曲奇饼干边看台湾偶像剧。
我在厨房烧饭，他就坐在一侧的桌子上提醒我他已经饿了很久。
最过分的是，我晚上洗完澡准备回房睡觉，回身准备关上门，却看见隔着窄窄的门缝。
方沉眠笑眯眯看着我，手肘抵着门的一侧，唇角微微勾起，带着点促狭和勾引。
“跟着你的意思，包括睡觉哦。”
我在他面前“嘭”一声关上门，把他隔离在外。
然后等我睡着，少年又会神不知鬼不觉溜进来，坐在我的床边勾唇带笑看着我。
每次半夜醒过来，我都差点没被吓死。
忍无可忍，我终于找了个机会自己去超市逛了逛，算是透透气。
推着推车，我在超市里漫步目的地行走。
眼角的余光瞥到货架上的曲奇饼干，我想起少年连着吃了我十盒曲奇饼干的情形。
犹豫了片刻，我还是走了过去。
曲奇饼干被放在货架的最上层，我踮着脚才能够到，指尖碰见饼干外盒的那一刻，我的动作骤然一僵。
熟悉的眩晕感袭来，我在心里暗道不妙。
又想睡觉了。
即使拼命想站稳，我的身体还是不受控制地倒向一侧的货架，眼皮很沉，连带着我的视线也开始模糊。
饼干从空中砸落，发出巨大声响，摔在地上变得四分五裂。
预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来到。
一双带着冷意的手环住了我的腰，视线被黑色长袍占领，我的周身突然充满了寒气。
抬起头，少年冷白的下巴近在咫尺，他垂下眼，漆黑的眼眸看着我，内里情绪翻涌。
半晌，我才听见他幽幽叹了口气，像是无奈。
“不是说过让你不要离开我吗？”
我无意识扯着他的衣角，然后下一刻。
我彻底睡了过去。


醒过来之后，我的头疼的厉害。
转头看过去，方沉眠正好看着我，见我醒来，轻轻挑眉一笑。
“诶呀，你终于醒了。”
他的语气戏谑，但和着眼中的笑意，居然有种俏皮的撩人。
我定定看着他，那种怪异的感觉又涌了上来，少年总是给我一种很熟悉的错觉。
就仿佛，我曾经见过他的笑容无数次。
被我的目光盯了半晌，方沉眠唇畔的笑意陡然加深，眼睛里漫开一点意味不明的促狭。
他伸手撑在我的身侧，语调拉的很长，尾音轻颤而勾人，有种刻意而为的暧昧。
“看我这么久，不会爱上我了吧？”
我发散的思绪陡然被拉回，咳嗽了一声掩饰尴尬，然后推开他，假装若无其事开口。
“怎么可能，我就是觉得你有点熟悉，我以前不会见过你吧？”
方沉眠顿了片刻，然后朝我眨眨眼睛，像是漫不经心又像是风轻云淡。
“没见过。”
我还没来得及质疑他，少年眸光一转，又一次靠近我，低低笑起来。
“你肯定爱上我了。”
我颇有些无语凝噎，偏偏脸上涌现，只好推开他，逃一般去了客厅。
超市那天之后，我不再离开方沉眠的身边。
我的嗜睡也一点点好了起来。
身体没了问题，我就准备出门去医院正常上班了。
方沉眠却一反常态，状似不经意地突然问我能不能不去。
我看着少年黑色的眼睛和颜色浅淡的唇，突然觉得他瘦了很多，肤色也比从前更白。
几乎到了病态的地步了。
但是偏偏他一天又能吃掉我一大包零食，能笑能嘲讽，实在不像生了病。
下意识的，我伸手就探上少年的额头，触手却是冰凉的，没有任何温度。
我什么也判断不出来。
对上他微微睁大的眼眸，眼底骤然浮现的暗色，我讪讪收回手，有点不好意思。
“忘记了你是神，还以为你生病了。我去上班了，你就在家等我吧，我尽量早点回来。”
方沉眠的耳尖有一点红色，他收回视线，低垂着头，长睫微颤，没有作声。
我就当作他答应了，转身离开。
方沉眠不知为何，千方百计阻挠我去医院。
每一次我刚到医院，他就会打电话给我。
不是路边老奶奶崴到了脚，就是小区里的流浪猫狗好像生病了。
第无数次接起他的电话时，我终于忍无可忍，冲着电话冷笑。
“这次又是谁生病了？”
电话那头传来少年清浅的声音，听上去很虚弱，好像一阵风就能吹散。
“是我。”
我忍不住沉默，在对话里和他无声对峙了很久，最后还是败下阵来。
“那你在家等等，我马上回来。”
脱下白大褂，我起身就往家里赶。
推开卧室门的刹那，我看见方沉眠白的异常的脸色，他静静躺在床上，宛如圣洁的雕塑。
看上去确实生病了。
我的目光在少年身上逡巡了片刻，没有出声，反而去客厅转了转。
果然，我在玄关的柜子里发现了大量的零食包装袋，只不过被人团成一团，刻意想要掩盖。
说不清是无奈还是怒火，我把包装袋拿到卧室，看着少年冷声道。
“别装了，我都发现你刚刚吃的零食了。”
果然，方沉眠的眼睫微颤，下一秒就睁开了眼睛，垮着脸默不作声坐起来。
看到我的表情，少年抬起眼，小心翼翼看向我，有些不知所措。
“你生气了？”
我叹了口气，不准备纠缠。
转身直接离开。


回医院的路上，我总是觉得身后有人跟着我。
那种感觉是说不出的阴冷，仿佛秃鹫盯着腐肉。
让我周身发寒。
我不自觉就加快了脚步，那种感觉却好像越来越近，到最后几乎是如影随形。
似乎就站在我身后一般。
冷汗渐渐浸湿了我的后背，我向四周张望，偏偏周围的人群熙熙攘攘，没有分毫异常。
走过一个转角，我突然撞到一个人的怀里。
抬起头，就看见少年瘦削的侧脸和一截冷白的脖颈。
方沉眠扶住我的肩膀让我站稳，视线却沉沉看向我的身后，眼底漆黑一片。
刹那间，原本一直附着在我身后的阴冷如烟般消散，刚刚的一切仿佛只是我的错觉。
我松下一口气，然后问他。
“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？”
方沉眠的目光微微一滞，不过转瞬就恢复正常，他看着我挑眉，唇畔的弧度很是漫不经心。
“什么也没感觉到。”
我收回目光，皱着眉沉思。
难道是我最近睡昏了头，刚刚的一切都是我的错觉吗？
思考突然被打断。
少年突然俯下身，黑沉的眸直直盯着我，唇色鲜红，声音低低的。
“你是不是生气了？”
我们之间此刻的距离实在是近的有些危险。
热意丝丝缕缕涌上我的脸颊，我偏头躲过他的视线，装作若无其事。
“没有，我才没有生气。”
于是少年的眉梢立刻舒展开来，他勾起唇角，露出一点尖尖的虎牙，有种令人心跳顿缓的错觉。
我看着他的笑容，不知为何。
突然觉得有点熟悉。
闹了这么一出，方沉眠安分了很多。
他不再阻挠我去医院了，也不会时时刻刻跟着我。
我的生活总算往正常的方向走了。
看了一眼手机上三个月的倒计时，时间过的很快，还剩下最后一个月。
我突然觉得，有他在我身边也还不错。
直到我在病人的手术室里昏倒。
全方位的灯光打下来，我的视线却开始不受控制地模糊，周围的人全部神色慌张地看着我。
昏倒前的最后一秒，我听见少年低沉而神秘的声音响彻脑海。
他说。
“睡吧。”
然后我的眼前只剩一片黑暗。
我醒过来的第一件事，就是询问手术的结果。
手术还是成功了。
虽然我昏倒了，但是幸好手术不算复杂，我的助手和其他人也可以完成。
只是看着周围同事和病人家属复杂的视线，我几乎是落荒而逃。
坐在医院角落的长椅上，我第一次抑制不住哭出声来。
昏睡前听到的那个声音，我非常确定。
就是方沉眠的。
他果然还是不想让我来医院。
所以就用了我最深恶痛绝的手段，居然让我在手术台上昏倒。
我不敢想象，这一次如果不是手术难度不大，又正好有人可以代替我。
那会是什么样的后果。
不知道坐了多久。
熟悉的黑袍出现在我的面前。
我抬起头，看见少年的脸隐没在昏暗的光线里，露出他紧抿的唇，看不清表情。
我淡淡收回视线，冷声一笑。
“满意了吗，我差点把人害死在手术台上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