，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。
他抬起头，看着我，眼神复杂。
他张了张嘴，半晌，挤出两个沙哑的字：“林...溪...”
林溪？
对了！
我叫林溪，这是我的名字。
奇怪的是，在过去的几天里，我仿佛忘掉了自己，忘掉了一切。
连我自己的名字，都是听到他的声音，才记了起来。
修补完我的伤口和双腿后，他小心翼翼地把我抱了起来。
他的怀抱冰冷潮湿，但却给了我一种说不出的安全感。
就在他抱起我的那一刻，我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幅幅画面，像是打开了尘封已久的记忆闸门。
我看到了一个年轻男人的脸，他站在田间，阳光洒在他黝黑的皮肤上。
他冲我笑，眼睛弯成了月牙形。
我听到有人叫他的名字——顾青山。
顾青山。
这个名字在我脑海中回响，带着一种熟悉的温度。
我抬头看向抱着我的男人，突然明白了什么。
“青山？”我试探性地叫道，声音颤抖。
他的眼睛亮了一下，然后点了点头。
就在这一刻，更多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。
我想起了一切，想起了他是谁，想起了我们之间的故事，想起了那场改变一切的灾难。
我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来。“青山，是你吗？真的是你吗？”
他点点头，眼中也泛起泪光。
他抱着我，朝着知青点的方向走去。
每走一步，我的记忆就清晰一分，每走一步，我的心就痛一分。
我看向四周，发现路边的景色变得模糊而扭曲，像是隔着一层水雾。
天空中的月亮也变得异常巨大，散发着不自然的光芒。
“我们这是在哪里？”我问道，声音颤抖。
顾青山没有回答，只是继续向前走。
他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，像是敲在我心上的鼓点。
顾青山抱着我，走过了那条我每天都要走的小路，穿过了那片我每天都要经过的田野，最终来到了知青点前的空地上。
月光下，知青点显得格外寂静，没有一丝人气。
顾青山小心地把我放在稻谷堆上，然后坐在我身边。
我们两个肩并着肩，就像是过去几个月中，无数次发生过的那样
里。
一动不动，只是目光始终追随着我。
今天，当我再次走到那棵歪脖子柳树下，月光正好穿过树叶的缝隙，洒在他身上。
他依然站在那里，浑身湿漉漉的，目光呆滞。
然后，他的嘴角开始扭曲，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声音，像是有什么东西堵住了他的气管。
就在我以为他只会站在那里看我的时候，他居然在今天动了起来！
他朝我走来，步伐僵硬却迅速。
我吓坏了，转身就跑。
我听到身后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，恐惧让我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膛。
跑出去没几步，我的双腿突然失去了知觉，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。
我想爬起来，却发现自己的双腿扭曲成了不可能的角度，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折断了。
更可怕的是，我的腹部传来一阵撕裂般的疼痛。
低头一看，我的肚子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，鲜血正汩汩流出，在月光下，似乎内脏都要从这个缝隙中涌出来。
我想尖叫，却发不出声音。
我想挣扎，却动弹不得。
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男人一步步走近，在我面前蹲下。
2
月光照在他的脸上，我看清了他的眼睛，是深褐色的，像是山里的泥土。
在惨白的脸色衬托下，那双眼睛显得格外明亮。
他看着我，眼神里有悲伤，有焦急，还有一种我说不清的情感。
然后，他从背上的帆布包里取出针线。
我惊恐地看着他，以为他要对我做什么可怕的事。
但他只是小心翼翼地拿起针线，开始缝合我腹部的伤口。
他的动作很轻，很熟练，像是做过无数次一样。
奇怪的是，我并不感到疼痛，只有一种麻木的感觉。
缝合完腹部的伤口后，他又拿出那两根木棍，开始固定我扭曲的双腿。
他的手很冷，像是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，但他的动作却很温柔，生怕弄疼我。
我不知道为什么，原本的恐惧渐渐消退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莫名的安心感。
我看着他专注的侧脸，突然觉得有些熟悉，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。
月光下，他的轮廓清晰而深刻，仿佛是从我记忆深处浮现出来的影像。
“你是谁？”我问他
流下来。
顾青山擦去我的眼泪，然后指了指天上的星星，又指了指自己的心。
我明白他的意思：他对我的爱，如同星星一样永恒。
那一夜，我们依偎在山坡上，看着星星，憧憬着未来。
我想象着我们的小家，想象着我们的孩子，想象着我们一起变老的样子。
那是我生命中最幸福的时刻，也是最后的宁静。
几天后，1976年7月28日。
地动山摇。
那场建国以来伤亡最多的地震发生了。
凌晨，我像往常一样，早早起床，准备去三号大田拿大草。
却在刚刚穿好衣服的时候，就感觉到一阵晕眩。
我眼睁睁看着知青点的一切开始摇晃，墙上挂着的农具纷纷掉落。
“地震！”我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，恐惧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。
我想离开屋子，却被一阵更强烈的晃动摔到地上。
整个房子像是被一只巨手抓住疯狂摇晃。
墙壁开始龟裂，屋顶的木梁发出令人心惊的吱呀声。
轰！
一块巨大的石头从山上滚下来，直接砸穿了我的房顶。
看着那块直奔我而来的巨石，我绝望地闭上了双眼。

。
3
1975年6月，我响应号召，报名参加知识分子上山下乡。
京城的父母不忍心我走远，帮我运作到这个距离京城很近的，燕山脚下的小村子。
初到乡下，一切都让我感到陌生和不适。
粗糙的饭菜，简陋的住所，繁重的农活，还有那些好奇又审视的目光。
我第一次见到顾青山，是在村口的那口老井边。
那天，我提着水桶去打水，却不知道怎么放下吊桶。
我站在井边，手足无措，直到他走来帮我。
他个子很高，身材结实，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，眼睛却格外明亮。
他接过我手中的水桶，熟练地放下吊桶，打上水来，然后递给我。
我道了谢，他却只是点点头，没有说话。
“他是个哑巴，叫顾青山。”旁边一个老大娘告诉我，“别看他不会说话，但心眼好着呢，村里的重活他都抢着干。”
我看着顾青山离去的背影，心里有些怜悯，又有些好奇。
之后的日子里，我常常能看到顾青山的身影。
他总是独来独往，却似乎无处不在。
每当我遇到困难，他总会适时出现。
有一次，我被镰刀划伤了手，血流不止，疼得我直掉眼泪。
顾青山不知从哪里冒出来，二话不说拉起我的手。
他从口袋里掏出一片干净的布，小心地包扎好。
动作很轻，很熟练，像是怕弄疼我。
包扎完，他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块红糖，塞到我手里，然后转身就走。
我愣在原地，看着手中的红糖，心里涌起一股暖流。
那块红糖，我舍不得吃，一直放在枕头下面。
每次看到它，我就会想起顾青山那双温柔的眼睛。
慢慢地，我开始注意观察顾青山。
我发现他虽然嘴巴不会说话，但眼睛会说话。
当他高兴时，眼睛会弯成月牙；
当他着急时，眉头会微微皱起；
当他看向我时，眼神中总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。
我也开始学着用眼神和手势与他交流。
起初很困难，常常闹出笑话。
但顾青山总是耐心地等我表达完，然后用他的方式回应我。
渐渐地，我们建立起了一种独特的沟通方式。
夏天的一个
傍晚，我在村口的小溪边洗衣服。
顾青山走过来，手里拿着一个用树叶包着的东西。
他蹲在我身边，小心地打开树叶，里面是几颗鲜红的野草莓。
他把草莓递给我，眼睛亮亮的，像是在期待什么。
我接过来，尝了一口，酸甜可口。
我冲他笑了笑，他也笑了，眼睛弯成了月牙。
那一刻，我突然觉得，这个不会说话的男人，比任何人都懂得如何表达。
秋天来了，田里的活更重了。
我们要赶在寒冬到来前收割完所有的庄稼。
那段时间，我每天天不亮就起床，直到天黑才回来，累得连饭都吃不下。
有一天，我在田里干到一半，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。
我强撑着继续干活，却不小心摔倒在地。
我躺在田埂上，看着蓝天白云，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我感到有人把我抱了起来。
睁开眼，看到的是顾青山担忧的脸。
他把我背回了知青点，然后跑去找村里的赤脚医生。
医生说我是劳累过度，加上没吃好东西，有些贫血。
顾青山转身离开，向大山深处走去。
第二天醒来，我发现床头放着一碗蜂蜜水。
问了同屋的知青，才知道顾青山在深山中寻找了一夜，找回了野蜂蜜。
山里晚上危险，有野兽出没，但他还是去了，就为了给我弄点蜂蜜。
我喝着甜甜的蜂蜜水，心里比蜜还甜。
那之后，我和顾青山的关系越来越亲密。
他教我如何在乡下生活，如何辨认草药，如何预测天气。
我则教他认字，教他一些简单的手语。
4
一周前，我们正式确认了关系。
那天晚上，顾青山带我去山坡上看星星。
夏夜的星空格外明亮，银河像一条闪耀的丝带横贯天际。
顾青山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布包。
打开来，是一个用树枝编成的小戒指，上面还缠着几根彩线。
他小心地拿起戒指，看着我，眼神中满是期待和忐忑。
我伸出左手，他把戒指戴在我的无名指上。
虽然简陋，但在我眼里，这比任何金戒指都珍贵。
“我愿意嫁给你，一辈子留在这里。”我轻声说，眼泪不受控制地